滾燙的水流類似猴子的赤金,從麵條花灑的星芒孔洞中嘶吼著噴薄而出,在密閉的淋浴間內炸開一片灼熱的白色水霧.
千萬顆高速運動的水分子挾裹著磅礴的熱能,狠狠震撼在艾力克·霍格森赤裸的背脊上,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劈啪聲響,像無數細小的能量彈丸在轟擊.
水珠在光緊實的肌膚上瞬間碎裂,飛濺,蜿蜒流淌,勾勒出少年的相反肌群如此.
斜方肌如展翼的鷹隼,背闊肌下一代收束成凌厲的V字,沒入被水浸透的深藍色浴巾邊緣.
他仰著頭,任由這滾燙的激流沖刷面龐.
水流相當橫地分開他濕透的金發,髮絲如同融化的金箔緊貼著頭皮和優美的頸項線條.
熱水他沿著高聳的眉骨傾瀉,漫過那即便在閉閔時也彷彿蘊藏著冰原風暴的冰灰色眼眸,滑過挺直如希臘雕塑的鼻樑,最後匯聚在形狀優美,唇線略顯薄情的表情,再沿著下頜角那刀般的尖銳的棱線,滾落至視覺的結.
喉結在滾燙的水流下微微滾動,類似某種蟄伏的猛獸在沉睡中無意識的吞嚥.
水霧蒸騰博物館,模糊了玻璃隔間的邊界,將狹小的空間變成了一座轟隆隆的,大象的熔爐.
艾力克緩緩睜開眼睛,濃密濡濕的金色睫毛下,冰灰色的瞳孔沒有焦距地朦朧的水汽,彷彿出現了時空的壁障,落回聖保羅公學那間冰冷而催促的面試密室.
他攤開雙手,掌心向上,迎接洶湧而下的水流.
滾燙的水柱砸在掌心,產生輕微的刺痛感,水花四散飛濺.
在他那超越常人的採集領域,這不再是混亂的水流,而是無數瘋狂運動的水分子群聚.
它們無序的布朗運動,表現了它們的動能與熱能,它們相互碰撞,結合,分離的個別圖景,就像在他意識中展開的最清晰的星圖.
這贏得了巨大的勝利,幾乎成為了一種本能.
戰鬥的場景碎片在轟鳴的水聲中針對性回放:
麥教授平板冰冷的聲音宣讀了"國際保密法",就像宣讀了一份死亡積分書.那所謂的"魔法世界",用一紙冰冷的規則和所謂"非魔法人士"的標籤,試圖將他這個"異類"粗暴地框定下來.
矮個子先生那張因狂熱求知而扭曲的小臉,水晶球裡那粒沿著莫比烏斯環規瘋狂舞動,白金鑲金邊的碳分子投影.老教授尖叫著"原子的十四行詩!",聲音刺穿耳膜.他對原理的執著如此純粹,卻又如此...淺薄.他只看到了表象的奇蹟,卻看不到冰冷之下的奇蹟,可被解析的邏輯鏈.
中年男子那張鐵青的,佈滿老年斑紋的臉龐,渾渾濁的眼珠裡燃燒的恐懼與忌憚足以顫抖本體的火焰.他拍著桌子咆哮的"污染!",手指捏著一支筆,墨汁染黑了羊皮紙.當他寫下那巨大猙獰的「Ω」符號時,枯瘦的手在顫抖.那是對未知的恐懼,對掌控外界力量的歇斯底里.
最後,是麥格教授那冰封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探究慾望,以及那句類似於冰錐鑿入心臟的警告:"但願你的'扭曲',擁有足夠堅固的容器,不會在掌握它之前...先焚毀你自己."
「容器...」艾力克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字.
滾燙的水流順著他精瘦卻線條流暢的腰腹溝壑進一步奔流,沒入被熱水浸透,顏色深沉的浴巾.
他低著頭,看著水流在樓梯上緊實的小腹上沖刷出短暫的渦旋.
這具年輕的,充滿生機的軀體,就是他的「容器」?
或者說,容器是更核心的東西,是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那被定義為「扭曲現象」的能力本身?
艾力克還注意到一點,面試官們,那些所謂的魔法權威,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一個核心問題:「你的魔力源是什麼?魔力儲備有多少?」 他們沒有談及一點,甚至避而不談.
他們只關心他如何思考,如何理解,如何運用能力達成結果.矮個子狂熱追問的是數學模型和能量連結係數;中年男子恐懼是他能力的「污染」本質;麥格教授強調的是規則與約束框架.
那麼魔法...究竟是什麼?
一道冰冷的,帶著水汽的幻影,彷彿潛伏在溫暖水流下的毒蛇,悄悄纏住了艾力克的腦袋.
他抬頭一隻濕漉漉的自來水帶走了手臂,水流順著他的肌肉線條,覆蓋著一層薄而勻稱的小臂奔騰而下.
他凝視著自己的手掌,五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在熱水沖刷下泛著健康的紅暈.這個答案,可以在測量尺上精確剪掉一個碳分子,賦予它幹擾物理治療的飲食習慣,並抹除其運動的一切能量痕跡.
思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開冰冷的漣漪.
他回想起筆試場上那覆蓋試卷的蛛網.
那幽藍的,由無數符文節點連接的能量場,它運作的原理是什麼?它吸收候選者的精神活躍(焦慮,注意力,思考火花)作為來源,維持自身運作並執行篩選.這像什麼?
...像是一種高度特化的,基於精神能量驅動的...化學反應催化系統?
候選者的精神波動,本質上是一種生物電訊號,是神經傳導物質傳遞,離子通道開合產生的微弱電磁場.
這蛛網能量場,是否像一個極其精密的生物反應器,捕捉,吸收,轉化這些能量特定的生物電磁能,驅動其內部預設的符文流,最終達到「認知模糊」和「問題解答/陷阱觸發」的效果?
那些追文節點,是否就是能量流轉的特定路徑和反應加速點?
就像酵素在生化反應中的作用?
那麼,魔法師發射一個火球呢?
艾力克冰灰色的眼眸在水霧中微微瞇起.
意識深處,超強的邏輯推演能力開始建構模型.
目標鎖定: 魔法師精神聚焦於目標區域(空間座標鎖定).
能量輸入: 調動稱為「魔力」-這「魔力」很可能不是某種神秘能量,而是魔法師透過精神特定訓練或天生禀賦,能更有效率並產生引導的,特定服飾的生物電磁能,或者能更敏感地引誘環境中游離的某種基礎能量(如地磁,宇宙射線背景輻射?有驗證).
反應催化: 這股被引導的能量(「魔力」)作用於目標區域的空氣分子.核心指令:強行加速該區域氧氣分子與可燃物分子(或直接作用於遠程空間粒子)的熱運動速度!
反應隔離: 同時,在能量作用範圍邊緣形成極薄的,類似「認知蛛網」的隔離能量場(可能是扭曲局部空間曲率或製造強磁場),防止超高溫瞬間向施法者自身及目標區域終止避免自焚或範圍失控).
現象表現為: 目標區域分子熱運動在巨大催化能量下瞬間達到極高速度,分子碰撞碰撞,溫度驟增,空氣電離發光-火球誕生!
這整個過程,拆解開來,不就是一套精準控制器能量輸入,觸發特定區域的氧化反應(或電極激發反應),並控制能量釋放範圍的過程嗎?
所謂的"咒語",可能並非真正驅動魔法的力量,而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編程指令"或"心理要點",幫助魔法師更專注,更標準化地調節自身生物能力並引導外部能量.
他還把注意力集中到面試官身上似乎有一根樹枝.
跟電視一樣,魔法師的魔杖嗎?
魔杖,可能是一個能量聚焦和放大的工具,一個生物電磁能量的提升器,或是一個引導環境遊離能量的天線?
相同的邏輯可以在施展上解構稱為水元素魔法上:
精神鎖定目標區域空間.
调动"魔力"(生物能或环境能)作用于目标区域空气.
核心指令:强制降低该区域温度至露点以下,并高速聚集空气中水蒸气分子!
隔离场防止低温扩散影响施法者.
现象:空气中水分子在低温下凝结汇聚成水团,高速喷射而出.
甚至笔试场上那引发考官们世界观崩塌的"分子之舞"与"认知蛛网"的谐振:
艾力克的能力核心是"扭曲现象"——直接作用于物质最基础层面,改变其存在状态或运动规则(剥离分子,设定轨迹,湮灭能量).
蛛网是一个复杂但本质上基于能量流转的魔法造物.
当艾力克强行赋予碳分子违背物理定律的莫比乌斯环运动时,其运动本身所蕴含的"规则扭曲"信息(一种特殊的能量扰动模式),意外地与蛛网能量场维持自身运转的某种内在频率产生了共振耦合.
如同一个精密的钟表齿轮组里,被强行塞入一个形状奇特但恰好能卡住关键传动轴的新齿轮.这个新齿轮(扭曲运动的分子)的运动模式,强行"带跑"了原本的齿轮组(蛛网能量场),形成了一种新的,自洽的,但完全超出设计者预想的运转模式——自持续谐振.
但这終究不是魔法理解,而是基於艾力克用自己扭曲現實的能力在规则层面的强行耦合与覆盖!
是更高维度的"现象扭曲"对低维度"能量反应体系"的碾压性干涉!
"所以…" 艾力克的声音低哑,几乎被轰鸣的水声淹没,却像淬火的钢铁般冰冷坚硬,"魔法師是一群掌握了更高效生物能运用方法,或者能更敏感地引动环境游离能量,并发展出一套复杂'化学反应'催化路径的…'术士'?"
所谓的魔力,可能只是更高效的生物能转化效率,或者对环境能量更敏锐的感知与引导能力.
所谓的魔法体系,就是一套庞大而精密的"预设化学反应方程式库"和"能量操控导则".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水雾弥漫的混沌.
没有神授,没有玄奥,只有能量,物质,规则操控.
所谓的魔法世界,其根基并非不可知的混沌,而是可以被解析,被理解,甚至…被颠覆的物理与化学法则!
他们恐惧他,畏惧他的评级,并非因为他的能力本身多么邪恶,而是因为他的存在以及表現方式,直接作用于规则底层,跳过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需要咒语,魔杖和精神锚点的"化学反应"路径,彻底颠覆了他们认知世界和掌控力量的根基!他的能力不是黑魔法,而是让他们精心构建的魔法神殿根基暴露在摇摇欲坠的真相之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洞悉本质的冰冷快意和对魔法世界那庞大而僵化体系的轻蔑,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艾力克的心脏.他关掉了花洒.
嘶吼的水流戛然而止.世界瞬间从轰鸣的熔炉坠入一片奇异的,滴水的寂静.只有无数水珠从湿透的金发,宽阔的肩膀,紧实的胸膛,精瘦的腰腹和修长笔直的双腿上滚落,砸在湿漉漉的瓷砖地面,发出连绵不绝的,空洞的"滴答"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艾力克扯下那条吸饱了水分,沉甸甸的深蓝色浴巾.
一絲不挂的年轻身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潮湿而微凉的空气中.
水珠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滚落,宽阔平直的肩膀如同山峦的基座,连接着饱满而轮廓清晰的三角肌.紧致有力的胸肌下缘,是不甚清晰的腹肌,在朦胧的水汽中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水珠汇聚在人鱼线深刻的沟壑,最终滑入腰腹之下那片被阴影覆盖的蕴含蓬勃生命力的性徵领域.
双腿修长笔直,大腿肌肉匀称而充满力量感,小腿线条流畅如猎豹的肌腱.
这具充满性美感的躯体之上,顶着一张完全模糊了性别界限的脸.
热水冲刷后的皮肤透出玉石般的莹润光泽,细腻得看不见毛孔.被水浸透的金发凌乱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和优美的颈项上,几缕金色发丝蜿蜒着黏在弧度完美的脸颊.
他的五官精致得如同出自文艺复兴大师布隆齐诺之手,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近乎神性的完美:眉骨高而清晰却不显得粗犷,反而衬得那双冰灰色的眼眸更加深邃,如同封冻了星尘的湖.
鼻梁挺直如希腊雕塑,从山根到鼻尖的线条流畅而优美,带着一种冷峻的贵气,最令人失神的是那嘴唇,唇形饱满唇线清晰,色泽是热水浸润后的淡玫瑰色,唇角天然带着一丝微微上翘的弧度,即使毫无表情时也仿佛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
此刻,热水带来的红晕尚未完全从他脸颊褪去,如同白玉上晕染了极淡的胭脂,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雌雄莫辨的魅惑.
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美,混合着少年初绽的英气与近乎妖异的柔美,如同在冰原上盛开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妖花,危险而致命.
他走到巨大的,布满水雾的落地镜前,镜面被水汽覆盖,模糊一片,只映出一个朦胧而完美的,泛着水光的修长轮廓,如同雾中看花,更添神秘.
艾力克抬起手,没有去擦拭镜面.
他的指尖在距离冰冷镜面尚有寸许的空中,极其缓慢地,稳定地划过.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镜面上的水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精准地排开,抹除!
一道清晰无比的轨迹在朦胧的镜面上显现出来.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完美无瑕,边缘闪烁着微不可察白金光晕的——莫比乌斯环!
指尖停住.
艾力克凝视着镜中那个清晰的,象征着无限循环与悖论的拓扑图腾,也凝视着图腾后自己那双冰封的,燃烧着洞悉与野心的灰色眼眸.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落,沿着光洁的额头滑下,滚过那令人屏息的完美面庞,最终坠落在冰冷的瓷砖上,碎裂无声.
镜中的莫比乌斯环,在水汽的缓慢侵蚀下,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如同即将消逝的幻影.但艾力克知道,它烙印下的轨迹,已穿透镜面,刻入了更深层的现实.
他转过身,水汽重新聚拢,迅速吞噬了镜中的图腾与倒影,只留下一片朦胧的白,如同未曾揭晓的命运.
湿透的浴巾被随意地扔在镀金的衣帽架上,他走向卧室深处弥漫的阴影,赤裸的足音在寂静中敲打着昂贵的硬木地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旧法则崩塌的余烬之上.泰晤士河永不散尽的雾霭,在窗外无声翻涌,将世界包裹在一片未知的灰白之中.
九月十五日,將是他前往新世界的日子.
正午的伦敦像一块被阳光炙烤得微微卷曲的黄油吐司.
暑气如无形的绸缎,裹挟着沥青路面蒸腾的热浪,汽车尾气的清涩,以及不知从哪爿街角面包坊溢出的,蜜饯般浓稠的糖霜甜香,在空气中翻涌交织.
艾力克步出伯爵宫地铁站那爬满斑斓广告招贴的拱形出口,裹挟着尘嚣的热浪便汹涌袭来.
他下意识地微阖眼帘,在炽烈的日光下努力寻找着视线的落点.
街道是典型的伦敦西区景象,不算宽阔,但车流不息,红色的双层巴士笨重而固执地驶过,车身广告是某个当红乐队的巡演海报,色彩刺眼.
两侧的建筑是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来的联排房屋,米色或砖红色的外墙,规整的白色窗框,黑色的铸铁栏杆阳台.
岁月在墙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渍和煤烟熏染的痕迹,像老人皮肤上沉淀的斑点.人行道旁立着刷成墨绿色的铸铁路灯,此刻在烈日下显得有些多余.
行人步履匆匆,带着伦敦人特有的那种目的明确,对周遭视若无睹的疏离感.
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拎着购物袋的主妇,推着婴儿车的年轻父母,还有背着巨大旅行包的游客,茫然地对照着手里的地图或手机屏幕.
车流噪音,远处隐约的警笛声,商店门口招徕顾客的音乐片段,行人的交谈碎片...所有声音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庞大而稳定的都市背景音.
艾力克身着一袭烟灰色 V 领羊绒衫,织物似云絮般温柔缱绻,轻裹着他挺拔的身躯.下身深色牛仔裤剪裁精妙,流畅的线条顺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倾泻而下,宛如一幅精心勾勒的油画.
在伦敦街头历史与现代交织的斑驳光影里,他仿若遗世独立的孤星,周身萦绕着清冷的光芒,既格格不入,又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细碎的阳光穿透云层,轻柔地落在他的面庞,像是被赋予了魔力的画笔,将他的轮廓精心描摹.
冷调的象牙白肌肤和柔美的五官细腻温润地混搭在一起不见一丝瑕疵.
高挺笔直的鼻梁仿若险峻的山峦,线条绝美卻不失溫柔,薄唇轻抿,淡樱色的唇瓣泛着柔和的光泽,似春日里初绽的花瓣却又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宛如一幅难以触及的水墨画卷.眼尾有极其自然的,微微上挑的弧度,睫毛浓密纤长得不像话,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虹膜是冷冽,清澈又带着莫测深度的灰绿色.这双眼睛嵌在那张精致得模糊了性别界限的脸上,平静地扫视着前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附着所有路过的视线.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目光.迎面而来的西装男士,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好久,脚步明显缓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加速走开.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原本在低声哼唱,视线不经意掠过他后,歌声戛然而止,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神有些慌乱地飘向别处.路边咖啡馆露天座上的两个穿着入时的女孩,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他,兴奋地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周遭投来的目光如同灼热的探照灯,好奇,惊艳与暗藏欲望的视线交织缠绕.这些目光撞在他身上不过是掠过冰面的寒风,连半道涟漪都不曾激起.被众人视作视觉焦点,对他而言就像呼吸般自然,如同伦敦那捉摸不定的天气,早已习以为常.
由理性逻辑与极致冷静浇筑的坚固壁垒,将外界的纷扰尽数隔绝在外.
他步履如鼓点般沉稳,每一步都裹挟着不容辩驳的笃定,径直朝着斜街对面那栋玻璃幕墙的 "Waitrose & Partners" 超市走去.
巨型落地窗将正午阳光切割成粼粼光斑,映得橱窗里的车厘子泛着宝石光泽,缀满金丝缎带的礼篮在柔光中流转着英伦格调,无声牵引着行人的目光.
自动门开合间,沁凉的冷气裹挟着三重香气扑面而来,生鲜区的青柠薄荷混着泥土气息,烘焙坊的黄油焦糖勾着鼻腔,还有清洁剂若隐若现的柑橘尾调.自助扫码机旁的"請再次等候"黄线标识,冷柜上印着"英倫暑期雜梅"的促销贴纸.
收银台旁的慈善捐款箱红色小鼻子标志,货架尽头堆着薯片和亨氏焗豆的促销堆头.
虽是周末午间,超市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热闹:镀铬手推车在大理石地面划出细碎声响,三三两两的顾客或低头核对购物清单,或轻声讨论着货架上的新品.
艾力克握住银色推车的橡胶把手,金属滚轮在地面滑出丝绸般的轨迹,仿佛与他的步伐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的购物清单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洗漱用品,文具,几件基础款的内衣和袜子,一些不易腐败的速食食品,几本新的逻辑谜题书,还有——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思绪——防晒霜.
霍格沃茨,那个隐藏在迷雾和魔法中的地方,气候如何?
網絡上根本無法搜索出任何關於它的信息,即使用强力搜索也只能找到三言兩語的语焉不详.從面試官的衣著打扮以及皮膚的日曬程度,他只能判斷那所學校應該在某個日曬的高地.
英國是沒多少可涉及到什麽魔法的高地,所以可以判定對方不在英國這個地方甚至有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但無可口非得是阳光應該沒有伦敦这般毒辣,但紫外线强度未必低.
准备充分,永远是他的信条.皮肤问题會带来的不必要麻烦,是效率的敌人.
目标明确,他的行动也极其高效.
日化区,货架高耸,琳琅满目.
他精准地走向面部护理区域,修长的手指在几款标注着高倍防晒指数的产品上滑过,指尖扫过包装上的成分说明和SPF值标签,动作稳定而迅捷.
他的目光专注,灰绿色的瞳孔里只有那些细小的印刷文字和化学名称,快速过滤着信息,评估着防护力,肤感以及性价比.
当他俯身查看防晒霜成分时,一缕金色发丝滑落颊边,与线条柔美的下颌形成鮮明的合稱,那仿佛就是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中性之美,如同博物馆里性别模糊的希腊神像.
周围顾客的低声细语,背景音乐,收银台方向传来的扫描枪嘀嘀声,都被他自动屏蔽,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专注而静谧的气场.
然而,这静谧被一声突兀的,带着明显兴奋和刻意接近的招呼打破了.
"嘿!小太陽!买什么呢?要我給你推荐推荐?"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汗液的味道猛地冲了过来,极具侵略性,一个身影几乎是贴着他左侧挤到了货架前,挡住了他看的那排防晒霜.
艾力克不用转头,眼角的余光已经捕捉到来人.
耳朵上至少打了五六个耳钉,穿着紧绷的黑色背心,胸部飽滿而挺拔,布满刺青的手臂,深灰色唇色,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链子.
典型的搭訕模式,眼神還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的打量,毫不掩饰地在他脸上和下體処逡巡.
艾力克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他没有立刻收回,也没有立刻转头去看这个闯入者,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种冰雪般的平静,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只是微微侧过脸,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极其平淡地扫了对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負面情绪,没有厌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室样本般的审视.
仅仅是一瞥,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肢体动作,那女子脸上原本挂着的带着轻佻和某种势在必得的笑容却瞬间僵住了.
那眼神像两枚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刻意营造的嚣张气焰.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让她头皮微微发麻,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咙有些发干,原本准备伸向艾力克肩膀的手也讪讪地缩了回去,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开了那排货架.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艾力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目光重新落回货架上,手指精准地拿起一瓶标注着SPF50+,PA++++,无香精配方的防晒乳,看都没看那个呆立在一旁,脸上红白交错的女子,平静地转向下一个区域.
那个女子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变成了难堪的恼怒,却又似乎被那一眼的余威慑住,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低声骂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
推着半满的购物车,艾力克走向收银区.
人不多,收银员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印度女性,棕色的卷发有些蓬松,脸上带着长期服务行业形成的习惯性微笑,眼神有些疲惫.
轮到艾力克,他动作利落地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到传送带上:包装简洁的旅行用洗漱用品套装,几支不同粗细的黑色水笔和替换芯,一沓素色笔记本,几盒意大利面,几罐金枪鱼,几盒能量棒,十條纯棉基础款T恤與冰絲薄内褲,二十双深色袜子,几本封面设计冷峻的逻辑推理书籍,还有那瓶防晒霜.
物品摆放得整齐有序.
收银员熟练地拿起扫描枪."嘀,嘀,嘀..."单调的电子音规律地响着.
她一边扫码,一边习惯性地抬眼看向顾客,准备说一句"今天怎麽樣?"之类的客套话.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艾力克的脸上.
扫描枪的"嘀"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女收银员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眼前这张令人窒息的容颜.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握着扫描枪的手停在半空,僵直着,像一截突然失去指令的机械臂.
超市的背景音,其他收银台的嘀嘀声,顾客的低语,远处广播的模糊音乐,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笼罩了这个小小的收银台.
艾力克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这死寂持续了大约三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女收银员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从梦魇中惊醒,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巨大的慌乱和羞窘让她手足无措,手忙脚乱中,她握着扫描枪的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划,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却忘了旁边就是收银台边缘摆放的几瓶促销装的玻璃瓶装果汁.
"哐当!哗啦——!"一声刺耳至极的脆响猛地撕裂了超市的相对宁静!
沉重的玻璃瓶狠狠砸在坚硬的地砖上,瞬间粉身碎骨.
粘稠的,橙黄色的果汁如同小型爆炸般四溅开来,玻璃碎片混合着果肉和糖浆,在光洁的地面上铺开一大片狼藉不堪的污迹,散发出浓烈甜腻的气味.
碎片甚至飞溅到了旁边顾客的裤脚上,引来几声低低的惊呼.
整个收银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望了过来.
目光聚焦在失魂落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停说着"我的天啊!抱歉抱歉!"的女收银员身上,随即,又不由自主地带着惊叹或探究地,转向了这一切混乱中心,那个静静站着,仿佛周遭的狼藉与他毫无关系的俊美少年.
艾力克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边蔓延开来的果汁和碎片.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慌乱得快要哭出来的女收银员脸上.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只見他微微侧身,动作自然地从旁边货架上抽了一包未开封的厨房用厚纸巾.
修长的手指利落地拆开包装,抽出厚厚一叠纸巾,俯身,精准而高效地覆盖在最大的一滩果汁上,阻止了它的进一步蔓延.
他的动作稳定,迅速,没有一丝多余,也没有沾染上一点污渍.
"处理一下."他开口道,声音清冽平静,像冰泉流过石面,没有任何责备,也没有丝毫温度,只是陈述一个需要解决的事实,同时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尖锐的玻璃碎片,提醒对方注意安全.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惊魂未定的收银员,示意她继续结账,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混乱从未发生.
超市的清洁工已经闻声推着工具车匆匆赶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嗡嗡地响起,内容无外乎"上帝,他可真美..." "刚才发生了什么?" "收银员怎么搞的..."
艾力克无视了所有目光和议论,用現金付了钱,拎起装得满满的环保购物袋,转身离开了这片狼藉和喧嚣.
超市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冷气和嘈杂,午后灼热的空气再次包裹住他,阳光刺眼.
他沿着人行道,朝着下一个目的地,位于肖尔迪奇区深处的那家名为渡鸦之巢的酒吧走去.
肖尔迪奇区,實際在東倫敦區,红砖巷涂鸦墙,废弃电话亭里的流浪汉被褥就是這裏最出名的地標.
购物袋沉甸甸地坠在手里,里面装着必需品,而他的思绪,一部分在盘点物品,另一部分则开始冷静地评估即将在酒吧里进行的或许是最后一次的"业务洽谈",以及更重要的,他为自己准备的,进入未知世界的那份特殊"保障".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伦敦高高低低的建筑间隙,在古老的砖石路面上投下长长的,边缘模糊的阴影.
艾力克拎着沉重的购物袋,身影在光影交错中穿行.
他离开了相对整洁有序的伯爵宫区域,周遭的景象逐渐染上了肖尔迪奇区特有的,混杂着颓废与活力的色彩,维多利亚式建筑的砖墙颜色更深了,有些地方覆盖着层层叠叠,色彩浓艳甚至怪诞的涂鸦,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独立设计店铺,古着店,唱片行,橱窗里展示着先锋的服饰或稀奇古怪的收藏品.
空气里除了汽車尾气,还多了街头小吃的油烟味,咖啡香,以及隐约的电子音乐节拍.
行人也不再是西装革履的主流,多了许多穿着破洞牛仔裤,马丁靴,皮夹克,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年轻面孔,带着一种刻意的不羁感.他们的目光同样会被艾力克吸引,但这里的眼神更多是直接的,大胆的,甚至带着挑衅意味的打量,少了西区那种含蓄的惊艳.
渡鸦之巢酒吧藏在美事街一排陈旧店铺的深处,门面很窄,黑色的木质门板看起来饱经风霜,上面用斑驳的金漆画着一只抽象的眼睛锐利的渡鸦.
酒吧外圍的墻壁没有窗户,貼的全是廣告海報,只有门楣上一盏光线昏黄,罩着铁艺灯罩的壁灯.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啤酒,烟草和廉价香薰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光线骤然暗沉.
尽管室内禁烟的標志何其明顯,但煙的味道似乎已滿帶嘲諷地浸入進門的任何人的骨髓裏.
酒吧内部狭长而深邃,长长的吧台由深色木材打造,表面布满划痕和酒杯底留下的环形水渍.酒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在吧台后方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几张同样饱经沧桑的木桌和椅子散落在不大的空间里,大部分空着,只有角落里坐着几个身影模糊,低声交谈的客人.
墙壁是暗红色的贴着褪色的老电影海报和不知名搖滾乐队的演出传单.
空气凝滞,只有老旧的空调发出沉闷的嗡鸣.
艾力克的出现,像一道冷光劈开了室内的浑浊.
吧台后一个正在擦拭酒杯,留着络腮胡的壮硕酒保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他,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继续低头忙活.
艾力克没有走向吧台,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扫视了一圈,径直走向最里面角落的一张空桌.那张桌子紧靠着一面贴满杂乱海报的墙壁,位置隐蔽,远离门口和吧台,是观察整个酒吧入口的绝佳位置.
他刚把沉重的购物袋放在桌下的阴影里,拉开椅子坐下,酒吧那扇沉重的木门就再次被推开.
光线涌入的瞬间,几个身影鱼贯而入,带着一股街头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烟草和廉价发胶的躁动气息.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的黑人青年,穿着夸张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剃着几乎贴着头皮的短寸,眼神锐利如鹰,透着股凶狠的精明.
他是利亚姆,这个小团体的头目.
紧跟着他的是一个红头发的瘦高个,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笑容,嘴裏兩個大金門牙,穿着色彩花哨的夹克,眼神飘忽不定,手指不停地搓动着像永远停不下来.
这是"熱情火花"斯帕克.
第三个進來的是个亚裔面孔的女孩,黑发挑染了几缕紫色,穿着紧身黑色皮裤和铆钉靴,妆容浓重,眼神冷漠,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她是"海之影"梅子.
然後进来的是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白人青年,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肌肉贲张,沉默寡言,像一堵移动的墙.
"铁砧"安维尔.
隨後還跟著兩個一高一矮的青年,分別是"竹节虫"迪伦和"地精"科兹莫,迪倫脊椎侧弯导致总歪着头,袖口露出化学灼伤疤痕;科兹莫鼻梁架着油污的赛博朋克风护目镜,他擅長用自己改裝過的任天堂DS來破解電子門禁.
这幾人一进来,酒吧里原本就稀少的几个客人似乎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声音或低下头.
酒保抬眼瞥了他们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切"了一聲又迅速移开.
利亚姆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昏暗的酒吧,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里的艾力克.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毫不客气地拉开艾力克对面的椅子,稀里哗啦地坐下,瞬间将这张角落的小桌围得满满当当.
"瞧瞧谁在这儿?!"利亚姆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热络,在这相对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他一屁股坐下,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黏在艾力克脸上,那眼神里混杂着贪婪,欣赏和一种强烈的無法掩飾的扭曲占有欲:"我的智多星,我们美麗的摇钱树!躲这儿清闲呢?哥们儿可想死你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拍艾力克的肩膀,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转而重重拍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熱情火花"斯帕克在旁边神经质地嘿嘿笑着,眼神在艾力克脸和把長髮札起束在腦後的造型来回扫视;"哇哦,艾力克,新造型?还是说...准备去泡哪个贵族学校的妞儿?"他挤眉弄眼,语气轻佻.
梅子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艾力克,嚼口香糖和吞嚥唾沫的频率快了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安维尔则像座沉默的山,和另外的迪伦和科兹莫坐另一張桌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酒吧入口和吧台方向,履行着放哨的职责.
艾力克的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他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桌面上,指尖修剪得干净整齐.
面对利亚姆夸张的热络和斯帕克的轻浮调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平静地迎上利亚姆的目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目標?"他的声音响起,清冽,平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了核心.
仿佛周围的噪音和这些人带来的躁动气息都被这简单的两个字过滤掉了.
利亚姆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似乎对艾力克的冷淡有些不满,但很快又被更大的兴奋取代,只見他压低了些声音,身体凑得更近,带着啤酒和烟草的气息喷过来:"当然有!大买卖!艾力克!绝对够劲!比我们之前干的那几票加起来都肥!"他眼中闪烁着攫取猎物的光芒.
"那个老家伙,罗德里克·芬奇!还记得吗?城东那个开连锁二手车行,还插手点地下赌场和高利贷的混蛋!"利亚姆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咬牙切齿的快意:"表面上人模狗样的慈善晚宴捐钱捐得飞起,背地里放贷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妈的,上次'铁砧'他弟弟就差点被他们的人打断腿!"
"铁砧"安维尔闻言,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拳头在桌下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艾力克轉眼看了看他,沒説話.
梅子开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硬:"我探聽到他最近刚洗白了一笔大的,来源不明但数额惊人.现金就藏在他郊区的那个安全屋里.具体位置和安保人數,我们摸得差不多了."她说着,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橡皮筋捆着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利落地"啪"一声丢在桌子中央.
纸袋落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熱情火花"斯帕克搓着手,一脸兴奋地补充:"安保?哈!一个快退休的老混混头子,以为在自己乡下小窝里就高枕无忧了?就几个老掉牙的监控探头,两个晚上打瞌睡的保安,其中一个还他妈是赌鬼,欠了一屁股债!狗屁的高科技!这老狐狸尾巴藏得好,但窝点就是个筛子!资料全在这儿了!"他指了指那个牛皮纸袋,眼中闪烁着对即将到手财富的渴望.
利亚姆一把按住文件袋,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目光灼灼地盯着艾力克:"怎么样,艾力克?老规矩!资料我们搞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魔法'發射了!"他刻意加重了"發射"两个字,手掌下意識地握起來上下套弄了兩下,语气里满是信赖和占有欲:"这次搞成了,兄弟们能逍遥好一阵子!分账,还是你拿大头!"
桌上三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艾力克,充满了期待和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过去的几次合作,艾力克那精密如钟表算无遗策的计划让他们尝尽了甜头.他们相信,只要艾力克出手这笔巨额现金就是囊中之物.
艾力克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衆人和桌上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又缓缓掠过利亚姆兴奋的脸,斯帕克急不可耐的神情,梅子冷漠中带着期待的眼神.
酒吧里的昏暗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那张本就精致得不像真人的面孔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老旧的空调还在徒劳地嗡鸣.
利亚姆脸上的兴奋渐渐被一丝等待的不安取代,斯帕克搓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几秒钟的寂静,在期待的压力下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艾力克放在桌下的左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一个预设的快捷指令,一条只有时间和地点代号的短信瞬间发出.
他抬起眼看向利亚姆,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涟漪:"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酒吧的沉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终结感.
利亚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什...什么最后一次?"他下意识地问,眼神里的兴奋被错愕和一丝慌乱取代.
"为你们策划."艾力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这次之后,要暫時结束."
"结束?!"斯帕克第一个叫了起来,声音因为惊愕而拔高,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角落里那桌客人再次侧目.
"艾力克!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合作得这么好!钱赚得顺风顺水!为什么要结束?"
梅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艾力克,仿佛要穿透他那张平静的脸,看清背后的意图,嚼口香糖的动作彻底停住了.
连一直警惕外界的安维尔也转过头,眉头紧锁地看向艾力克.
利亚姆的脸色沉了下来,之前的热情和热络荡然无存,眼神变得阴鸷:"艾力克,"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身体再次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你什么意思?觉得兄弟们拖你后腿了?还是...找到更大的主子了?"那雙重意味的怒轟讓他的目光变得极其危险,像毒蛇盯上了猎物.
空气瞬间绷紧,充满了火药味.
斯帕克和梅子的身体也微微绷直,气氛剑拔弩张.
艾力克仿佛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却平静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寒冰.,面对利亚姆的逼视和威胁,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依旧微微靠着椅背.:"没有拖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只是我的路走到岔口了."他灰绿色的眼眸迎上利亚姆阴鸷的视线,没有丝毫闪避,里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你们的'事业',与我未来的方向發生碰撞,在無法得到確切保障下變得不再兼容.持续下去风险递增且收益递减.逻辑上的暫時终点就是现在."他的解释简洁,冰冷,纯粹基于利弊分析,没有任何情感层面的解释,也没有丝毫歉意.,仿佛在宣读一份客观的评估报告.
利亚姆的脸色变幻不定,拳头在桌下捏紧又松开,他死死盯着艾力克那张毫无破绽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犹豫,恐惧或贪婪,却只看到一片令人心寒的平静.
他知道艾力克是什么样的人,這個人美麗,但冷酷理智,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回头.
威胁?对这个人似乎毫无作用,过去几次,他们已见识过艾力克用更冰冷的方式处理过更大的麻烦.
几秒钟的僵持如同无声的角力,最终,利亚姆眼中翻腾的怒火和阴鸷,慢慢沉淀为一种不甘和算计.,他猛地向后靠回椅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哈!好!好一个'岔口'!好一个'不再兼容'!"他重重地拍了拍桌上的牛皮纸袋,发出沉闷的响声."行!艾力克,你有种!那就这最后一次!给兄弟们一个漂亮的收尾!钱,我们照旧分!但这次之后..."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混我们的独木桥!谁也别碍着谁!"他的话语里带着最后的警告和划清界限的决绝.
"成交."艾力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笔普通的交易,他甚至没有再看那牛皮纸袋一眼,仿佛那即将带来的巨额财富对他而言与桌上的灰尘并无本质区别.
就在酒吧内气氛因利亚姆的狠话而凝固,斯帕克和梅子还沉浸在惊愕与不满中时,酒吧那扇沉重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与酒吧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
来者是个六十岁上下的白人老头,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款式陈旧的卡其色风衣,风衣下摆有些磨损,头上戴着一顶同样老旧的深棕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样式普通的黑色尼龙工具包,包身鼓鼓囊囊.
老头推门进来,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像个走错了路的普通蓝领工人,他甚至有些茫然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浑浊的目光扫过吧台,扫过角落里的客人,最后,似乎才偶然地落到了艾力克他们这一桌.
在利亚姆,斯帕克和梅警惕而疑惑的注视下,老头步履蹒跚地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慢,带着老年人的拖沓,工具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利亚姆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凶狠,身体也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发难的准备.
斯帕克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似乎想往口袋里摸什么.
梅子的眼神更加冰冷,像淬了毒的针.
老头似乎完全没感受到桌上这几位"危险分子"散发出的敌意.
他颤巍巍地走到桌边,目光浑浊地看向艾力克,用一口带着浓重东伦敦腔,沙哑而缓慢的嗓音开口,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和底层劳动者的卑微:"打扰了,先生们…小姐.请问…这里是渡鸦之巢吗?我…我好像有点迷路了.我找…找老杰克,约好了来修…修后面仓库那该死的漏水管道.这鬼地方巷子太绕了…"他一边说,一边有些吃力地晃了晃手里那个沉重的工具包.
利亚姆眼中的警惕并未散去,但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他狐疑地看向艾力克,又看看这个老头.
艾力克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头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微微侧过头,对着吧台方向用不高但清晰的声音说:"巴里,后面仓库的水管还在漏?"他的声音毫无异常,就像在询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酒吧琐事.
吧台后面那个络腮胡酒保巴里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这边,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句:"嗯,老毛病了.你带他过去吧,右边通道到底."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他的杯子,显然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
艾力克这才转回头,对着那"迷路"的老头微微颔首,声音平淡:"跟我来."他站起身,动作自然流畅.
利亚姆看着艾力克起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艾力克的目光扫过他,极其轻微地摇了下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处理点"杂事"就回.
那眼神里的平静和惯常的掌控感让利亚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虽然依旧有些不爽,但他还是下意識地跟著他的命令行事,只是不耐烦地挥了下手,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桌上的牛皮纸袋上,开始低声和斯帕克,梅子讨论起细节.
艾力克领着那个提着沉重工具包,步履蹒跚的老头,走向吧台旁边一条狭窄,灯光更加昏暗的通道.
通道里堆着些空酒箱和杂物,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漆成暗绿色的铁门.
老头老杰克在走进通道,脱离了酒吧主厅视线范围的瞬间,那副佝偻迟缓又卑微的姿态如同潮水般褪去.
虽然身形依旧不高,但腰杆挺直了些,步伐变得稳定而无声,那双浑浊的眼睛抬起,帽檐下露出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冰冷,专注,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老兵才有的漠然和警惕.
一头瞬间进入狩猎状态的年迈头狼.
艾力克对此没有任何意外.
他停在铁门前,没有立刻开门,也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站着.
通道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酒吧主厅传来的极其模糊的嘈杂背景音.
老杰克将手中沉重的工具包轻轻放在地上,动作沉稳有力,没有发出一点磕碰声.
他蹲下身,拉开尼龙包的拉链,包里并非扳手,管钳之类的工具,而是塞满了各种灰色泡沫填充物.
他枯瘦但稳定的手在泡沫中拨弄了几下,精准地掏出了两个用厚实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块物体,以及两个沉甸甸的,同样用油纸包裹的小方块.
他站起身,将两个长方块和两个小方块无声地递向艾力克.
艾力克的目光落在老杰克递来的东西上,灰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潭.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油纸包.
触感坚硬,沉重,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和一种毁灭性的质感.
他接过长方块,动作稳定.
油纸包裹得很紧实,入手沉甸甸的坠手远超寻常金属的分量,他指尖摸索着长方块一端的轮廓,那是一个握柄的形状,另一端则包裹得更为厚实,几乎可以想象出下方冰冷的枪管.
他又接过那两个小方块,更小,但密度更高,压得掌心一沉.不用拆开,他也知道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黄铜弹壳,弹头深藏其中,沉默地等待着激发.
没有言语.艾力克将四个油纸包迅速而无声地塞进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硕大的购物袋深处.购物袋里柔软的衣物,文具和书本瞬间淹没了这些冰冷的金属造物,没有发出任何异常的声响.
沉甸甸的分量透过购物袋的底部压在手臂上,带来一种陌生而踏实的坠感.
老杰克看着艾力克的动作完成,浑浊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他蹲下身将尼龙工具包的拉链重新拉好,动作依旧无声而利落,然后重新提起那个看起来依旧鼓鼓囊囊的包,身体又微微佝偻了下去,恢复了那副老迈管道工的模样.
他从那件破旧风衣的内袋里摸索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条,递向艾力克.
纸条很普通,就是便利店的收银小票纸.
艾力克接过,展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组合,像是某种密码.
他的目光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指尖轻轻一捻,纸条瞬间被揉捏成一个小小的硬团,随手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裤口袋深处.
整个过程,从递出到收起,不超过5分鐘.
老杰克浑浊的眼睛最后瞥了一眼艾力克塞着"货物"的购物袋,他微微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唔"声,算是交易完成的确认,然后他不再停留,也没有走向那扇铁门,而是直接转身,迈着恢复成蹒跚,拖沓的步伐,沿着狭窄的通道,颤巍巍地向酒吧主厅的方向原路返回,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迷路后问清方向,准备离开的老人.
艾力克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那拖沓的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口,融入酒吧主厅的模糊背景音中.
购物袋沉甸甸地坠在臂弯里,那份冰冷而致命的重量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神经末梢.他低头看了一眼购物袋,深色的袋口吞噬了所有的秘密.
几秒钟后,他转身,推开那扇厚重的暗绿色铁门,门后并非仓库,而是一个狭窄的,堆满清洁用品和杂物的小隔间.他走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只有门缝下透进一线微光.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在绝对的黑暗中,静静地站了大约一分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呼吸平稳而悠长,仿佛在感受那份新增加的重量,在思考这重量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即将踏入的那个充满魔法的未知世界.
一分钟后,他推开门,重新走入通道,脸上依旧是那副冰雪般的平静.他拎着那个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沉重购物袋,步履平稳地走回酒吧主厅角落的那张桌子.
利亚姆,斯帕克和梅子还在低声争论着牛皮纸袋里资料的某个细节,看到艾力克回来,利亚姆抬起头,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搞定了?那老家伙没找错地方吧?"
"嗯."艾力克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仿佛只是去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资料给我."他伸出手,语气平淡,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利亚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他脚边那个巨大的购物袋,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现.
他把厚厚的牛皮纸袋推给艾力克.
艾力克接过,解开橡皮筋,抽出里面的文件.灯光昏暗,他微微低下头,灰绿色的眼眸专注而快速地扫过一页页资料:安全屋的位置地图,周边环境照片,内部结构草图,保安轮班时间表,监控探头位置图,目标罗德里克·芬奇近期的行程规律...信息详尽而杂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张打印出来的保安照片,目光却似乎穿透了纸张,落在更深的层面.脑海中,冰冷的逻辑链条开始高速运转,与规则交织碰撞,构建着一条通往目标的,高效而隐蔽的路径.酒吧的喧嚣,利亚姆等人压抑的兴奋和贪婪,甚至脚边购物袋里那份冰冷的金属重量...此刻都被他强大的心智暂时屏蔽.
他像一个即将告别旧舞台的演员,最后一次无比专注地投入到这幕熟悉的,由谎言和算计构成的戏剧中,为它设计一个完美的谢幕.
夜色浓稠如墨,浸透了伦敦.
白日里喧嚣的车流声浪已然退去,只剩下零星的引擎轰鸣和远处模糊的警笛,像城市沉睡时不安的呓语.
出租车穿过灯火辉煌的骑士桥,哈罗德百货巨大的橱窗在夜色中闪烁着奢靡的光芒,最终拐入一条相对静谧的林荫道.
道路两旁是高大肃穆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别墅,米白色的石墙在精心布置的景观灯光下显得庄重而昂贵.厚重的黑色雕花铁门紧闭,间隔很远才有一个门牌号,昭示着此地的私密.
出租车在一扇不起眼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艾力克付了车费,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购物袋下车.铁门自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内是一条短而私密的车道,通向一座外观方正,线条简洁的三层现代风格别墅.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被深色的窗帘遮蔽着,只透出些许朦胧的光线.别墅前是精心打理的小型庭院,低矮的常青灌木和几块姿态嶙峋的景石在射灯下投出冷硬的影子.
空气清冷,带着修剪过的草坪和湿润泥土的气息,与肖尔迪奇区的浑浊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这里是南肯辛顿,伦敦最昂贵的黄金地段之一.
艾力克的"家",或者说,他暂时栖身的据点就藏匿于此.
高昂的租金是维持这层体面伪装不可或缺的代价,也是他不得不与利亚姆之流周旋的原因之一.
他走到厚重的橡木大门前,没有掏钥匙,门侧的智能面板感应到他的靠近,发出极轻微的电子音,一个隐藏的指纹识别区亮起微光.他将拇指按上去,伴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轻响,门锁解除.
他推门而入.
门在身后自动合拢,落锁,将伦敦的夜色彻底隔绝在外.
室内的温度恒定在令人舒适的二十度左右,玄关宽敞,地面铺着光滑的深灰色大理石,光可鉴人.
一盏线条极简的嵌入式顶灯洒下冷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雪松和琥珀混合的香气,来自某个昂贵的无火香薰,冰冷,洁净,没有人气.
艾力克将购物袋放在玄关一张同样由深灰色石材打造的矮几上,脱下衣服,挂在一旁空荡的衣帽架上,动作间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他脫下邪,光著脚,拎起购物袋,赤脚踏上同样冰凉光滑的橡木地板,穿过开阔的几乎没有任何多余家具的客厅.
客厅的布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甚至可以说是冰冷.
巨大的灰色L型沙发面对着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夜色中别墅后院的轮廓,一个同样简洁的露台和更远处被围墙圈起来的,方方正正的草坪.
沙发前是一张低矮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面空无一物.
没有电视,没有装饰画,没有书籍杂志.
墙壁是纯粹的白色,天花板很高,嵌着几排同样线条冷硬的射灯,此刻只开了最暗的一档,在空旷的空间里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展示空间,或者一个随时可以撤离的安全屋.
住在這裏除了因爲他算是精緻的利己主義外,更多是因爲這個小區不但離學校近,安保措施還很好,能替他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艾力克没有在这里停留一秒,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悬浮式楼梯.
楼梯由钢板和深色玻璃构成,踏上去发出极其轻微,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他的身影在空旷冰冷的空间中移动,像一道沉默的幽灵.
二楼走廊同样简洁.
他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这里是他的卧室,但风格与客厅别无二致,一张宽阔的黑色平台床,铺着深灰色的床品,没有床头板,一个嵌入墙体的巨大衣橱,柜门是哑光的深灰色金属材质.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宽大的黑色书桌,上面只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金属台灯.
同样是大面积的落地窗,此刻被全遮光的电动窗帘严密地遮挡着.
唯一能证明这里是卧室的,或许只有床边地板上随意放着的一个打开的古旧硬壳皮箱.
皮箱很大,深棕色,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深色的衬布.
箱子里已经放了一些东西:几卷看起来非常古老,用皮绳捆扎的羊皮纸;几本厚重书籍,封皮是深色的皮革或某种木纹材质,烫金的标题在房间幽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魔法理论","初学指南","一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正是霍格沃茨通過莫名奇妙的方式寄放到他陽臺的课本.还有几件折叠整齐的,质地奇特的黑色长袍,袖口和领口有着深绿色的镶边.
隨著感應燈的打開,艾力克将购物袋放在书桌上,他没有先去整理那些日用品,而是弯腰从袋子的最深处,掏出了那四个用厚实油纸包裹着的,沉甸甸的方块.
冰冷的触感透过油纸传到掌心,他走到床边,将四个油纸包暂时放在那个敞开的魔法皮箱旁边,油纸的粗糙质感与皮箱古老温润的光泽形成了怪诞的对比.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购物袋里的物品,洗漱用品用袋子裝好放进皮箱外拉鏈処;几支黑色水笔和一沓素色笔记本整齐地码放在皮箱内拉鏈袋中;能量棒和几罐金枪鱼肉被随意塞进了皮箱邊緣;那几件纯棉T恤和袜子還有内衣则被他曡好放進了敞开的皮箱里,落在几件同样款式简洁的深色衣物上.
最后,购物袋里只剩下两样东西:那本包装简洁的SPF50+防晒霜,和那几本封面冷峻,充满了逻辑符号和迷宫图案的谜题书.
艾力克拿起防晒霜,走到敞开的皮箱旁,他蹲下身,目光扫过箱子里的东西.古老的羊皮纸卷,厚重的魔法书,奇特的黑色长袍...他拿着那管现代工业生产的防晒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塑料管身.
灰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不可察的犹疑.霍格沃茨...…魔法世界...真的需要这个吗?阳光是否也遵循着非魔法世界的物理法则?还是说,那里有更奇异的能量需要防护?未知.一切都是未知.
對未知的短暫權衡只持續了不到兩秒.此時,他的眼神恢復了絕對的平靜.無論是否需要,準備,永遠優先.
他手腕一動,將那管陽光霜準確地丟進了皮箱角落,裡面放了一卷羊皮紙和一個看起來像銀色粉末的東西在旁邊.
然後他走到書桌前,拉開一個有鎖的抽屜.裡面沒有文件,只有幾件東西:三本護照,不同國籍,照片都是他,但名字各異;幾疊不同面額的箱子和桑紮紮整齊;幾張沒有名字的黑色金屬右邊;還有一把結構極其複雜精密的頭像小鎖.
他把所有的現金取出帶走了裙子內的口袋中,將那幾本謎題書取出皮箱深處,壓在了那些衣服之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皮箱旁邊那四個沉默的油紙包.號
他走到床邊蹲下,先拿起那兩個較小的,較重的塊體,隨著指尖的微妙用力,粗糙的油紙被輕易撕開,發出刺啦的聲響,裡面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子彈.
稀疏彈殼在臥室冷白的光芒下閃爍著冰冷而誘人的金屬玻璃,尖銳的彈頭深藏其中,帶著純粹的物理性的毀滅意味.總共四十發,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掌心.
他拿起皮箱裡那本最厚重的「大英國帝國一百大美麗購物指南」.
深棕色的厚實封面,燙金的標題在光線下有些黯淡,書頁是厚重的羊皮紙,邊緣微微泛黃捲曲.
他打開封面,裡面並非完全實心,在書脊內側,靠近封底的位置,羊皮紙書頁被巧妙地切成長了一個長方形的支架,大小和深度恰好能容納一個手槍彈匣.這是一個隱藏在典籍內部的武器庫.號
他拿起一個填滿子彈的彈匣,冰冷的金屬觸感與溫潤的羊皮紙形成強烈反差.他小心翼翼地損傷彈匣嵌入那個秘的凹部中,嚴絲合縫.彈匣的底托被羊皮紙的完美邊緣覆蓋.然後,他合上書.厚重的典籍看起來乾淨如初,沒有任何異樣.他將書放回皮箱原位.號
接下來,就是那兩個長方形的油紙包.他拿起一個,撕開油紙.
一把手槍顯著.號
不是想像中粗粗的軍用製造式武器,而是打造精確的線條流暢,緊湊的黑色模型.
槍身大部分是啞光的道具材質,握柄部分嵌著編織的編織路,掠和槍管撕冷的鋼藍色金屬,泛著幽暗的玻璃,它精緻得不可思議,幾乎可以完全藏匿在男性男性的手掌中,但結構簡潔,透著一股精悍致命的美感.
格洛克最初在協商和火力之間取得了微妙平衡的傑作.
艾力克的手指拂過冰冷的槍身,動作穩定而立足地檢查了一下空倉掛機解脫桿,確認槍膛空空,然後拇指按下彈匣釋放按鈕,一個空彈匣滑落出來,他拿起另一個填滿子彈的彈匣,穩穩地推入握柄,直到聽到"咔"一聲輕響,鎖定了.整個過程帶動無聲,帶著一種冰冷的節奏.號
他拿起皮箱裡的另一本稍薄的「英國理論」.同樣深棕色的皮革封面.他打開書,在靠近封底的羊皮紙書頁間,同樣被切割出一個形狀契合手槍握柄的扶手.他小心翼翼地輸送這把裝填好彈藥,隨時可以擊打發的格洛克手槍嵌入凹坑.槍管和前鋒被厚重的羊皮紙書頁緊緊包裹,固定,只有握柄的尾部微微觸及一點黑色的軍人邊緣,但被書脊和隔壁的書頁完美地掩住了.他合上書,同樣看不出畫布破綻.這本記載著英國無數學子思想的典籍此時完美地禁錮了一件純粹物理性的致命武器.
第二把手槍被同樣拆解,裝填,嵌入另一本書的夾層.兩把槍,四個彈匣,兩個在槍內,兩個備用,類似沉睡的毒蛇,被巧妙地封印在了三本代表著神秘與智慧的魔法教科書深處.
艾力克將這三本手腳的書放回皮箱,壓在黑色的長袍和那卷古老的羊皮紙上.皮箱看起來依然只是裝滿了學生生活用品.
然後,他再次拿起那本"初學指南",翻開.艾力克低著頭,灰綠色的眼眸靜靜地看著那古老的魔法書頁上暈染開的痕跡.燈光從他低下的頭頂灑落,在他下垂的眼瞼下投出一片片扇形的陰影.他的嘴角,極其罕見地,迅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溫暖的微笑,也不是嘲諷的冷笑.號
那是一種近乎純粹的興趣,一種冰冷的,帶著探索意義的弧度,就像科學家在實驗室下發現了兩種不同的法則碰撞時產生的奇異反應.
油漬在記載著知識的羊皮紙上,留下了深淵片的,不規則的暈痕.
他沉沉低沉的聲音在冰冷空曠的房間裡響起,很輕,就像自言自語,又像是面對那本沉默的魔法書發出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