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一燈萬里
南疆深處,青嶂萬重.
王宇與佳云行至清水河畔,一路自東北而來,已走過四十餘村,數十山鎮,足跡遍佈荒澤,石林,古徑與野寺.雖非凡境險地,但每一處皆藏著人間真意,教人沉悟.
這一日清晨,兩人行至一處名為「墨亭村」的小地,村中有百餘人,無修士,卻自古便有奇異習俗——每至冬季,家家戶戶門前懸掛一盞黑紙燈籠,不書字,不點火,三日不語,名曰「燈默」.
佳云初見,心生好奇,問村民何意.
老村長笑道:「那是為了紀念那些來過又走的好人.世間太喧,唯有不語,不寫,不記,才是最深的記得.」
她站在燈下,望著那空白無火的紙燈良久,回身輕聲問王宇:
「那若有一日...我也走了,你會記我嗎?」
王宇望著她,眼神如雲層後靜靜透出的晨光.
「你若走,我便在燈下等.等你走完想走的路,再回來告訴我,走得如何.」
「若你不回,我便一直等,直到那燈自己熄了.」
佳云未言,只低頭,卻於無聲中將這句話牢記於心.
———
當日夜裡,墨亭村突發異象.
村南老井之中傳出詭聲,有水光異動,自井底現出一道模糊面影,村人接連作夢,皆言夢中有「舊人呼名」之事,若應,醒來時便神志不清.
王宇聞訊,入井觀氣,發現井底藏有一具古屍所化「夢影屍魂」,與百年前村內靈道斷裂有關.此魂本無惡意,卻被歲月困於靜水之中,日久化夢,無意間侵擾人心.
他當即設下靜魂五紋陣,令佳云引氣作引,將魂影穩住.佳云首次主陣,雖未熟練,但心神極穩,以清氣之術穩住魂息.
魂影顯形之時,現出一老妪模樣,衣著殘破,面目模糊,聲音顫抖:
「我不記得名字了...只記得,我曾等過人...他說會回來的...」
佳云心頭一震,雙手結印,靈火化燈,輕聲回道:
「你等的人,也許走得遠了.但你的燈,我替你守.」
王宇於她身側望著這一幕,未言語,只於靜息中加持法陣,助其圓滿.
當晚,夢影魂靜,井水不再異動.老妪魂影於燈火中靜靜一拜,化作點點光羽,沉入地脈.
村中老井之畔,自此開出一株白燈花,入夜自明,不點不滅.
———
離村時,老村長親送一紙未寫的燈籠,言道:「姑娘此行,如燈照夢.此燈空白,是為心無塵垢,記之無聲.」
佳云雙手接過,行禮再三.王宇未插手,只在側道一句:
「你今日之行,勝我教你十年修為.」
她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
———
再行數日,二人過梧山,入古渡,於一處小鎮短歇.佳云於河邊支畫布,將行經之地一一描下——非記地名,只畫燈影與水色.
王宇坐於對岸,看著她一筆筆畫下自己的背影,不語.
忽而,她放下筆,問:
「王師,若我不再進境,不再強大,你還會這樣陪我走下去嗎?」
王宇聞言,輕聲答道:
「你不修道,我也陪你走;你不記我,我也為你等.若你願停,我便不走;若你願走,我便一直走.」
「無關你有多強.只關——你是你.」
她低聲應了一句「我知道了」,未再言語,卻將那盞墨亭村的空白燈籠畫進了山水之中,畫得極小,極亮.
———
是夜,遠山月升,微風過林.
兩人於老樹下生火,不講道,不論法,只以茶代酒,靜坐言談.
王宇替她斟茶時,手指輕觸盞沿,那一瞬微光閃爍,佳云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
「王師,你這樣照我...你不會累嗎?」
他答得很輕,聲音卻像月下的微燈,一閃即暖:
「我不是在照你.」
「我是在等你...走出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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